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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还以为她学成了只三脚猫,才不好意思在他面前露怯。
  却不想,会是这番模样。
  这向来直来直往的小丫头,竟也学会了不动声色地惊艳别人了。
  傅廉摸了摸鼻尖,有点想笑,眼波勾向她细柳般的腰身,又有点赧然。
  敏健的舞步如莲花旋过,昌宁停到了他面前,笑吟吟摊开了羽衣道:“怎么样,好看吗?”
  傅廉酒窝深陷,唔了一声,“好看。”
  昌宁得了他的肯定,眼角的笑意更深,原地转了个圈,直言续问道:“能比得过永昌伯府的三姑娘吗?”
  傅廉疑惑道:“为何要同她比?”
  “你不是要和她在夜宴上献舞吗?”昌宁下意识道,话音一圃,少女的脸颊发红,连忙干咳了声,“虽然我是为了给哥哥庆贺,但也怕和她的差距太大,丢了皇室的脸......”
  傅廉眉头紧蹙,“谁说我要同她一起献舞了?”
  “你不是一直都在陪她练习吗?”昌宁问道。
  傅廉徐徐解释道:“我只是应了姑母的委托替她奏乐,大表哥会与她同台。三妹妹年纪不小了,一直没遇到合适的议亲对象,姑母也是替她着急,就想借这个机会,让更多才俊看到她。”
  昌宁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忽而无声笑了起来。
  小姑娘直直笑弯了腰,甚至捂住了小腹,搞得傅廉以为她不舒服,走前过来探看,只见她抬起头,双眸如星,眼底全是喜色。
  昌宁笑道:“那我在宫宴上跳这个,应该不会丢我们大周的脸吧?”
  傅廉唇角的酒窝趋渐隐匿,微微抿直了双唇。
  “一定要去跳吗?”傅廉问道。
  昌宁疑窦地抬起头,迎上他直勾勾的视线,心头却骤然紧缩,只听傅廉干咳了声,续问道:“可不可以不去?”
  “为什么?”昌宁问道。
  傅廉短促的沉默,温雅地笑了笑道:“不知道,就是不想你去。”
  昌宁双靥如胭脂扫过,垂下眼睫,撅嘴嘟囔道:“你刚刚不是还说好看的吗,怎么又不想我跳了,难不成你是为了安慰我才夸我的?”
  傅廉摸了摸鼻尖,似笑非笑道:“就是太好看了,才不想给别人看。”
  话音一圃,少年负手而立,有些不太自在的局促,目光却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昌宁一下脸红得更甚,几乎有些不敢正视他,绞了绞手上的袖口,觑他一眼,双眸宛若被灼了一下,赧然着,转身便要逃跑。
  月色溶溶,月光如银纱般罩在了水边的凉亭上,只见一身羽衣的少女,面色绯红地跑出了凉亭,却在下台阶时,不慎绊了一跤。
  紧随在她身后的少年,长臂一揽,及时搂住了她。
  夜色撩人,四目交汇,他们彼此的手都在颤颤发抖,却没有松开对方。
  就在少年低头,轻轻浅浅地,唇边几乎要触到女孩脸颊红润的肌肤......
  突然听到了灌木丛中,冒出来一些动静。
  正是看到紧要关头,湖里竟然竟然,跳出来一只青蛙!
  兰殊张皇失措地惊呼了一声,再抬眼,昌宁与傅廉的目光,已经警觉地朝她这厢投了过来。
  秦陌一时无语,拉起兰殊,连忙逃离而去。
  昌宁与傅廉回过头,彼此再望,皆羞红了脸。
  傅廉不好意思再吻她,便用鼻尖贴了贴她的鼻尖,认真道:“待今年秋日,你过完及笄生辰,我便与太子殿下提亲。”
  “到时候,公主可要记得帮微臣说说好话。”
  --
  “完了完了,您说他俩被我这么一打断,是不是就亲不上了?”
  回去的一路上,兰殊都在扼腕捂心,懊悔不已。
  秦陌简直不知道她的关注点应该在哪,一时也说不出她这话的错处,睨了她一眼,不禁哑然失笑。
  他笑她偷看,也笑自己居然陪她看完了全程。
  可待到入夜,秦陌却笑不出了。
  第二日清晨,秦陌掐了掐喉根,回想起昨夜的梦,整个人简直要恼羞成怒。
  他在梦里,再度看见了一位女儿家跳舞。
  那舞姿摇曳生辉,飘逸美妙,回过眸来,却不是小丫头昌宁,而是她。
  屋内,烛影摇红,她旋着圈,顺势倚到了他肩头。
  她从身后牢牢勾着他的脖子,埋汰着同他说自己其实很擅长跳舞,崔府先前还准备让她在宫宴上露面献艺,大放光彩,可惜一及笄,就被他娶走了。
  女儿家努嘴道:“成婚太早,都没有机会一舞倾城。”
  男人把玩酒盏的动作一停,眸色微沉,将她搭在他肩头的手一拽,抱入怀中,抬起她的下颌,“现在给我一个人跳不好吗?”
  她倚着他的心口,清眸不染半点尘埃,笑得就像话本里的狐仙,美得勾魂摄魄,“不好。”
  他将她抱上了榻,撕碎了她的羽衣霓裳......
  --
  远山之上,寒意未尽。
  常年积雪延绵的山丘,却已经迫不及待地生出一片青涩的绿意,生机盎然,宣告着一个新的朝代来临。
  鞭声骤响。
  隆庆二十八年农历三月初六,太子李乾登基,改年号为元成。
  一大清早,祭祀完天地宗社,李乾身着衮服坐于蓬莱殿上,接受百官的朝贺拜见。
  高句丽来使于当日最后入殿,李乾坐于高台之上,先接受了高句丽储君赭禾的俯首礼,而后亲自走下玉阶,伸手将他托起。
  两国领袖样貌都甚是年轻,相视一笑,李乾主动抬手引他入太和殿参席。
  朝臣均随步于后,李乾同赭禾并肩走在长廊前头,寒暄了一阵,他的目光不由朝着赭禾身旁的女郎看了去。
  那女郎身形高挑,眉宇深邃,明艳如一把盛开的谷鸢尾,随同于赭禾身边,不发一言,却呈现出一股不卑不亢的气韵。
  “这是阿姐乌罗。”赭禾话音一圃,李乾旁边的译官紧接着翻译道。
  李乾不由又着意看了她一眼。
  国朝新帝登基大典隆重庄严,大周的皇廷殿前,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都是男子。
  连章肃长公主都没能露脸,蓦然闯入了一张女儿面,免不了显眼夺目。
  不知道的,还以为高句丽来使从未打听过大周朝堂正宴男子为尊的礼仪,随意带女子入席。
  可正是知晓大周的传统,乌罗岚才默然选择退到了赭禾身后,给足了储君的颜面。
  现在的高句丽,乌罗岚其实要比赭禾,更受到高句丽大王的器重,握有更多的实权。
  乌罗岚乃是高句丽大王的孙女,赭禾堂姐,也是突厥上一任大可汗的外孙。
  突厥在北方的声势虽盛,组织却不甚坚凝,部落分散,分为大小可汗。
  大可汗统领整个突厥,可他的儿子均在战场上陨落,只能将王位交给其中一名小可汗继承。
  乌罗岚是大可汗最疼爱的女儿生的孩子,自小在跟在他身边长大,与逻逻小可汗青梅竹马。
  大可汗将她指给了逻逻做未婚妻,有意将皇位传给逻逻。
  可就在五年前,突厥内部生乱,逻逻争夺王位失败,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颉利禄为了上位,亲手斩下了他的头颅。
  乌罗岚悲痛欲绝,为了庇护剩余的族人,不得不联合旧部奋起反抗,只身带领他们逃离了北部,于东边比邻高句丽的草原边境自立门户。
  而后高句丽奸臣当道,谋逆叛乱,赭禾年幼势弱,险些命丧虎口。乌罗岚为护祖父,临危救驾,率领部落军队杀入高句丽,清君侧,平定朝堂。
  当时高句丽大王已年老体衰,无力持政,是乌罗岚力挽狂澜,重振朝堂。现儿不论是追随她的草原遗部,还是高句丽的老臣,都对乌罗岚心悦诚服。
  但她却并无丝毫身陷权欲的困惑,面容淡然,来使大周,也只隐于后侧,主动让未来国君赭禾出头。
  李乾早已探听清楚了高句丽内部的局势,冲乌罗岚温雅一笑,同赭禾道:“令姊风仪绝然,不愧为巾帼豪杰。”
  还未等赭禾身旁的译官翻译,乌罗岚轻笑了下,拱手道:“多谢圣人夸赞,您也比我想象中要年轻俊美。”
  她张嘴直接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嗓音清越,不矜不骄。
  李乾始料未及,不禁愣怔了下。
  四目再汇,彼此心悦诚服地笑了开来。
  --
  前廷盛宴开席,后廷亦是大批命妇汇聚一堂。
  皇后未立,中宫尚且空悬。章肃长公主负责主持今日内廷的女眷席面,兰殊作为宝贝儿媳,自然要替婆婆分担劳苦,操持局面。
  上一世,兰殊头一回操持那么大的宫廷盛宴,不由忙得有些头脚倒悬,手忙脚乱。
  经过了一遭,这一世,则显得游刃有余起来。
  一应安排妥当,兰殊早早歇了下来,也懒得应酬,独个躲到了后院的玉石桌前喝茶。
  银裳给她端来了一盏枣片玫瑰煮水,说是御膳房那边想将此奉为席面的漱口水,特来询问一下长公主的意见。
  章肃长公主比她还爱躲懒,一切交由她这个媳妇定夺。
  兰殊浮了浮茶盖,闻了一下,花香扑鼻,尝一口,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我去同裴尚食说一声。”得了许可,银裳含笑退下。
  兰殊见她趋渐远去,眯眼望了一会儿日头,捋了捋衣袖,从桌前站起了身,转首,朝着二宫门外的方向走了去。
  兰殊蓦然记起来,这档口,太和殿内,两国勇士应是正在玩一种新兴的角斗游戏相扑。
  上一世,一提起这游戏,女尊长们无不面红耳赤,劈头盖脸斥责非礼勿视,兰殊从来没有机会看过。
  这一回,她一时没能按耐住两辈子的好奇心,悄然从禁中的女眷宴席上溜出,转圜至前廷宫殿的廊下,躲到了殿前的梁柱边。
  李乾身着衮服御座于大殿之上,面容还是那般年轻,却丝毫不失帝王的威仪。
  玉阶下左边第一列,正坐着高句丽未来的君王赭禾。
  他旁侧还有一个空位,此时并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