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砚微微怔住:“你……你都知道啦?”
我不愿再去看他,别过头去。他却固执地凑过来,那车门在他的动作下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我又惊又惧地看向他,他却是微微笑着,用已经有些干枯裂开的唇轻轻地碰了碰我右手尾指、那处畸形的骨节。
“很疼吧。”他断断续续地开口,“这里被折断的时候,很疼吧?”
我的眼里汪着泪,几乎是倔强一样不回头,也不想去看他。
但梁砚却依然抓着我的手,声音很轻地说道:“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你去报名rca,是我不该招惹你,是我让你痛苦,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那天在天台,你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一辈子像个米虫一样吃喝无忧地活。我只是……我只是想实现你的心愿。”他说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逼死你,也从来都没想过要让你痛苦……”
“你别说了。”我打断他,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掉下来打在手上,我飞速地擦去,只是重复着刚才的话,“你别说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画画。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你这辈子都再也不能触碰画笔。”他执拗地自顾自地开口, “我死之后,你可以给我画幅画吗?”
“……”我强忍着泪水,声音却根本不成腔调。
嗓子不知道为什么沙哑得厉害,好多想说的话梗在喉咙里,像是一把没有淘澄过的沙。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我无意识地重复着相同的字眼,双手颤抖着去捂他身上的伤口。
他的身上……流了好多好多血。从他身上流到我身上、像是怎么流都不会枯竭。
我竭尽全力地想要去捂住那道刺眼的、醒目的伤口,徒劳地想把那道口子合上。
可是血液就像河流,它们永不回头,从我心爱的人身上残忍地掠夺曾经属于他的生机。
好多好多的血。
怎么人的身体里,会有这样多的血?
它们温暖,潮湿,它们黏在我的手心,陷进我的指缝,像恋人亲密的吻,温柔又残忍。
“不会。”
我恍惚着抬起头,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眼前似乎出现了很多很多重影,我轻声说道,“梁砚,你死了,我不会给你画任何一张画。”
刹那间我听见梁砚抽气的声音。他像是愣住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我想要画的是活着的人,而不是一具尸体。”说出这话的时候我感受到浑身一阵战栗,但我依然咬着牙,用我那已经嘶哑的声音说出口,“如果你还想要我们的未来,那就活下去。”
梁砚的表情看上去很难过,即便他很努力地支撑着那个笑容。
他说:“这样啊。”
“就是这样。”我的眼睛里已经是一片血红,我试图去抓住什么,但由远及近的救护车警笛声却一声又一声敲击着我脆弱的耳膜。
我喃喃地开口,几乎是无意识的呢喃:“梁砚,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活吗?”
梁砚怔怔地看着我,他的表情是那样的错愕。
他的嘴唇颤抖开翕多次,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声,只是那样看着我,那样静静地看着我。
他看了很久很久,就像在看一件珍贵的宝物,看它究竟如何失而复得。
“我知道了。”梁砚轻声说。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在天际响起。梁砚抓着我的手力度再逐渐小下去,即便我知道他无时无刻都在用力。
在他的手松开我的时候,我听见他的声音。
他轻轻地说:“我会活下去……小然,我听你话。”
第68章 无梦之梦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里,几乎是十分疲惫地应对着梁家来的人。
“我不签。”我已经有些心烦意燥,“谁说他死了?现在不是还在做清创手术吗?”
“但是这也是梁先生吩咐过的。”
梁砚委托的律师团队很客气地把那份文件往我跟前凑,“梁先生立下过遗嘱——”
“那也是等人死了之后才发生效用。”我几近全部地克制住我的情绪,冷冷地开口,“他还没死呢。”
站在我面前的律师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他没再说什么,但是和旁边几个耸肩笑了笑,走到了一边去。
我坐在椅子上,双手缓慢地抱住了头,没有说话。
那份所谓的遗嘱上,梁砚明确的唯一继承人是我。
……
梁砚的手术还没做完,但是梁母和秦媛却已经相约着挽着手过来了。
她们现在的经济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但是像是听说要来见我,衣着穿戴上却又保持着最大的体面。不知道的以为她们是来这里参加晚宴。
“听说车祸的时候你也在现场?”梁母的脸上依然是那种犹如塑料花一般的假笑,倒是旁边的秦媛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手帕纸递过来,虽然我确信我此刻只是眼睛有些红但是没有流泪。
“你也别太伤心了。”梁母居高临下地开口,“好了,这里也用不到你,我们会在殡仪上通知你的。不过你的身份也比较尴尬,不想来的话也不用来。”
“不好意思,不过梁先生的意思是,即便要举行仪式,他也不想让您出席他的葬礼。”
旁边梁砚的代理律师恰到好处地走出来,向她们展示了手中的文件,彬彬有礼又十分礼貌地展示了梁砚的个人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