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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耽美 > 请为了我活下去吧 > 莫名其妙
  严玄有忧鬱症。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也不会这个病就特别咄咄逼人或是趾高气昂,只是觉得很不舒服,淡淡的,细微的,隐匿在神经皮膜之下的,那些躁动,不知该何去何从,只是很想逃离,一如往常的想要逃离。
  严玄害怕人类。
  或许不能用害怕这个词汇,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像被隔了一层薄膜一般,伸出手却无法触及,他始终自己不属于这里,但是属于哪里,他又能去哪里,他不知道,始终都不知道。
  季节仍旧继续更迭递嬗,转眼间,他已经挤不进任何人群缝隙里。
  他想,他的确是在装。
  假装活着,假装一切都泰然自若,假装成正常人的模样,过正常人的生活。
  那些死去的清晰可见,那些活着的朦胧晦暗,时针喀得向右挪了一格,他从晕眩迷离的梦里醒来,看着黑板上糊动的手臂,只有「嫁接」、「桥」蠕动着鑽进耳缝,觉得那手臂是座桥,连结了虚幻与现实,坚实与裂。
  身边的鐘錶继续流动,但他的时间好像凝固僵滞在曾经的某个瞬间,被不断翻涌而来的「当下」埋葬,尘封,然后腐朽。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没什么可以流泪的,但好像就是一板一眼的照着旁人的所认为的那样继续活着,用吐纳去衔接下一个吐纳,让搏跳流淌至下一个搏跳,虽然这才是正常的,这样才是对的,胸腔还是浸润着某部分死去的错觉。
  该去追寻什么,该去认同什么,该去相信什么,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一点点的违和感在机械化的吐纳间,卡在喉咙鼻子纤毛,梗进气管,尽头滑入囤积在肺脏的囊膜里缓缓在发霉,一点一滴啃噬嚙咬着本不该疼痛的肺叶,他感觉肋骨被不知名的杂陈綑绑,喘,窒息,在用力颤抖发出笑声的声带里
  隐隐约约地,巨大齿轮似乎早就开始了转动,那些苟延残喘都将被彻底搅烂压扁,宛若现在,他呆若木鸡如同扎根入土,只能彆扭僵硬的挤出一个破碎的笑容:「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欸,大概是感觉?我看人一向很准的。」
  严玄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訥訥道:「你希望我怎么样回答?」
  「你知道我希望你怎么回答的。」悠凛如此自信狂妄的回了这个答案,严玄以一隻中指沉默给了答覆。
  「我大概是不会死的,因为我不敢。」
  不知道多少次浮现自己临死前的的模样。跳楼,割腕,安眠药,一氧化碳?
  想死,但又不知为何而死,找不到什么意义,在这惶惶然而不可知的巨大威胁前,他也不想面对,总想毅然决然的一死了之。但偏偏他是个如此懦弱之人。因为弱,才选择了轻松的路,但也因为弱,没能一错到底,把独木桥走到黑。
  「但是,其实敢自杀的人很勇敢啊。」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这世道容不下怠惰和消极,更别说这妥妥的负面思想,它是一枝过于幽深的笔,随手拾起,人们所建构出的逻辑和信念就将掩埋在无尽的黯黑中,他努力想把它写好,但光是连握住笔桿就已经抖个没完,其实真的要写也不是不行。
  只是,一个烂字,有写没写,好像都是差不多的。
  「我可能还是残存着一些可笑的自尊和傲气吧?」
  看着突然沉默的悠凛,她问道:「怎么了?」
  「没有,只是突然在想,如果哪天你不在了,这个世界会变得怎么样。」
  「这话题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只是好奇......你的『想死』,究竟是想要杀死什么呢?」
  严玄深深的吸了口气,彷彿要把每个肺泡都浸润在氧气里,压缩掉胸腔里那鬱塞闷胀感,别过头去低喃:「只是,找不到我该为了什么而活着罢了。或者说,我觉得自己不配活着。」他尝试让语气维持平静,平静的像是根绷得死紧的线。
  「真的好想,在世界上的某处默默的消失不见就好了。」严玄喃喃自语着望向窗外,一隻麻雀正扑腾凌空飞去:「会不会我不要出生对大家都是一件比较好的事情呢?」
  他这次是真的笑了,一个扭曲的笑,扬起手,似是有些陶醉又迷离的声音喃喃道:「这个世界真的很好,可是我不配。凭什么我在这里自暴自弃,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呵?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明明我根本不算是多么不幸的人啊。」为什么,看着,又好像视若无物,他不知自己的眼里是否还有光亮,但她希望没有,自己配不上这种温暖美好的东西。
  「这些想法,你的家人知道吗?」悠凛低声问。
  「如果是你,你会想要他们知道吗?」严玄挑起眉反问道:「我不想告诉家人,因为免不了的又要被开导一番,我也不懂,但就是听不下去,为何他们的每句话在我耳里都像是贬抑和责备?」
  他说着,一屁股坐上了旁边的躺椅发出吱嘎的声音,手背着脑袋仰起头:「这么想很不应该吧。其实道理我都懂,但就是做不到去改变它们,这种感觉其实异常可怕,像灵魂出窍,看着眼前的自己默默的死去,却完全无能为力。」
  「我不想死掉,却不知为何活着。」
  太多太多问题回盪在脑中化散开来,最后凝结成一条长长的水流,永无止境的向海的一方流去,可尽头在哪里呢?是否真的有能够流淌进海的一天?又或者海一词只是一个虚幻出的景色,搁浅然后乾涸,才是最终的宿命。这是否算是鑽牛角尖,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去想这种事情,因为真理往往都是平行线,它们只会在脑中无限的向前疯狂延伸,他用尽全力的伸长思绪要揪住它们,却什么也追不上。
  到头来,好像也只能屈服于这个世界塑造出的理论了。
  努力的想要用各种方法证明活着似乎不是件好事,但总是一次次的被现实,被逻辑,被道德打脸,死不了那就活下去,时季流转递嬗,无数逝去的生命绘製出了印在课本上的演化树,然后用原子笔写进每个被课业勒住脖子的学生的脑子里,而活着的演化树的另一边,没有衍生出任何物种。
  这算是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吗?经年累月汰换下来的,除了基因也含想法吗?儘管他心底还是不认同这种想法,生生死死,是能用二分法简单随口带过的定义吗?
  「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想要为了家人朋友,为了那些需要我的人,为了我可能之后会需要拯救的人活下去,手抖算了吧,头晕头痛肠胃痛胸闷都不重要了,只要这么活下去就好了,作为一个零件,抓住零碎的,活着的意义,在碎石如刀的人生道路上继续匍匐扭动爬行着。什么都不重要了,死命读书挣扎,好个好成绩,找间好大学,成为个可以帮助很多人的职业,消弭自己,成为机械,活下去,为了其他人活下去。为此,哪怕会搞死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差了,反正早就是烂命一条,随他们想要珍藏亦是撒着玩儿好像也没有多少差别。」严玄淡淡地说着,伸出食指按下琴键,发出一个黏腻的「la」:
  「吶,你觉得,只是个比较好的选择吗?」
  或许只是自己气傲膨胀的自尊作祟,青年人特有的倔强傲气蛰伏于骨髓里蠢蠢欲动,他知道自己血管里流淌着狂放不羈的血,他想要自由,想要掌控一切,想要解脱,想要在那濒死般刺激的气氛里头奋力挣扎,如未成年浅酌一口馋涎的啤酒,所以他翘了课,离开了学校来到了这里,为了什么,他也不懂,觉得青春期真是个任性的词汇,一切的一切都能用「叛逆」一以敝之。
  生而为人是一场闹剧,长大成人是一场默剧,更是场傀儡剧,还是会被观眾嘘声的烂尾剧情,他不知道要演到什么时候,日常琐事在口中嚼得悉碎,想吐进马桶,却仍旧需要一一拾起,塞进口中无数次的反芻,人生不能任性,现实苦涩地可笑,因为成为不了框架,只必须得要挤进去那些框架里,不然就会被压的稀烂。
  「嗯,这我还真的不知道呢。」徐悠凛挠着脑袋,突然转过头来朝着严玄漾出一抹灿笑:「我喜欢你喔。」抢话题的直接,说的随意,就像今天天气真好那般自然。
  「欸?」
  「认真的喔。」徐悠凛漾出了一抹苦涩又温柔的微笑,用着异常认真的表情注视着眼前的严玄,仔仔细细观察着他脸部的每一点特徵、每一丝表情,紧张、慎重、虔诚无比。
  「为什么?」严玄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周遭的空气也都随之而止,夏天湿润的风黏在鼻腔里搔痒着,他突然很想打喷嚏。
  「不知道......感觉之后再说的话就来不及了,就脱口而出了。」徐璟然挠着白发,耳际染上一丝薄红,深沉的吐息、稳重的心跳声、汗水及热度都顺着那旖旎的氛围传递到了严玄背上。
  不知为何的,严玄感到胸腔暖烘烘的酸涩,某些不知名,抑或是太久远而褪出记忆的情感被蒸发成了一片氤氳,在他心头潮湿如细雨绵绵,灵魂回环交盪共振着,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所以,你的答案是?」那双澄澈的眸子离他太遥远,奇异而美艷的像一片摇曳生姿的罌粟花,危险却魅惑。
  当黑夜里又再次洒落了阳光垄罩着城市,他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无济于事。
  只能就这么抓着,紧一点,再紧一点。好像这样时间会被握在他的手中搓揉成丝,然后可以无止境的拉长,一路延伸到那浩瀚的宇宙,永远的,不会要下来。
  那隻不知所措的手在举起与放下间踟躕,徘徊不定像隻焦躁的蝇,他听到徐悠凛几不可闻的轻轻一叹,似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啐了一声:「可以碰你吗?」
  严玄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热意覆上揉碎在他的软发里头,滚烫的似欲融化渗进头皮里,顺着纤细的指尖滑倒的脸颊上,他不自觉地颤慄如有电流窜过,感觉万籟俱寂如死灰,心头却又剧烈搏跳鼓譟,燃起熊熊烈浪,漫过头颅淹没神经吞噬他的所有思绪。
  他果然是个虚偽的骗子。顺着慾望摆佈的禽兽。
  「好啊。」
  当黑夜里又再次洒落了阳光垄罩着城市
  我们中终于能以认同着那身姿态挥了挥手
  当蓝天染上了橘红宣告着结束
  唯有那渺小的声音得以被传递
  这曾是梦寐以求的一天,比那时还要更坚定。
  突然有种预感,终于在兜兜转转中已经得到了一路寻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