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言,替邱绿诊断片刻,才回头对丰充道,“绿姬无大碍,只是近日思绪繁重,夜间难眠……”
他与丰充说着要开的药与需注意的事项,话毕,才躬身离了出去。
“你看,”邱绿听人都走光了,才探出床幔,对坐在对面的明玉川露了个笑脸,“我什么事情都没有,最近我少忙些,多陪陪你,好不好?下次你也莫要再喊医师过来了,大晚上的,太过麻烦啦!”
明玉坐在对面的缠枝木椅里,他手里捏着一张纸,将这张纸捏了又攥,闻言,好片晌才抬起头看她。
不知是否是因光阴晦暗的缘故。
邱绿好似望见他凤眼有些泛红。
明玉川面无表情。
“我想几时喊便几时喊,”他声音冷冷,“我便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三更半夜将城中所有医师请来那又怎么样?”
他如此这般。
太像从前对一切事不关己,目高于顶,视底下人宛若尘埃灰烬。
邱绿看多了民间苦难,最知他人悲苦,她眉心下意识紧蹙,“你干什么要这么说?”她今日早没了力气说些好话,话音越发僵硬,“衣衣,大家都是很忙很累的。”
“关我什么事?”
“什么?”
邱绿没想到明玉川会这样说。
近日里连杨荞都会在城里帮忙。
因为明玉川也做了许多,邱绿最知晓明玉川本性并不坏,她本以为明玉川也该是变了,该是更怜惜些百姓了才对。
毕竟这一路以来,看过的人间疾苦,数不胜数。
“其余人的死活,繁忙疲累,关我什么事?”他将手里的纸条一把朝着邱绿的方向就扔了出去,纸条被攥成了团,扔到了地上,“我没你的心怀大爱,我心里装一个人,忧心着一个人的死活便足够了!”
“凭什么其余人都在享乐,白日里受你的照顾,夜里安然入眠,他们吃的是我给你的东西,穿的是我给你的布料,住的是我与你的封地!你懂吗?!凭什么其余人都在变好!是他们一点点吸干了你的血在变好!”
这句吸干了她的血,好似一记重拳般打上她面门,邱绿忙道,“没有啊!衣衣,真的没有!我是心甘情愿的!再说了,你不是也对他人受苦会觉得难过吗?不然,你当初怎么会救人呢?”她一直以为明玉川是因吃醋才会如此,才导致现下口齿越发不灵力,“衣衣,真的是我愿意的!”
“但我不愿意。”明玉川站起身,他一把扯开床幔,站在邱绿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邱绿望见他面上的泪,她呆坐在床上,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直到明玉川的手放到她的脸上。
邱绿少见他如此沉默,好似怒火藏在海底之下,海面平缓,内里却藏着极深的怒火。
“我特别,特别不愿意。”
“但……”邱绿张了下唇,“但你一开始,不是应了我,让我可以做这些吗?衣衣,很快了——”
她看到明玉川对她浅浅摇头。
他的指尖捧着她的脸,寸寸往下,摸她的脖子,肩膀,手腕,又抬起眼来看着她。
少年凤目猩红含泪,却面无表情。
“你可以做这些,若我能,若你想,我愿意让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那……那不就……”邱绿不知何缘故,他这样看着她,她开口说话的第一瞬间,竟然是哽咽塞在喉咙里,哽着她说不出话。
“我会这样想,是因为我爱你,你知道吗?”他垂下眼,揽住她的手腕,觉她手腕,他轻轻一攥就能轻巧攥住,他浅弯了下眉眼,“你该享福,该享乐,既早知你会如此,我是不会要你做的。”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想当街纵马,想烧咸阳城,你想怎么样我都会容你去做,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盼你高兴,你当街纵马时我会给你牵绳,想烧城池时我会给你递火,我想看你笑,不论你是做了什么都好,”他的泪滴到她的手背上,“我唯一想的就是我想看你好。”
“邱绿,”
他的泪像是烫在了她的手背上。
邱绿抬起眼与他对上视线。
“你别对我失望,”他捧着她细瘦的手,碰到他的脸上,“我是因怜惜你,才对其他人有怜,若你有半分不好,我为何还要怜惜其他人呢?”
邱绿垂下眼。
她许久都没说话。
今夜,她与明玉川同床共枕。
明玉川只是紧紧抱着她,邱绿少见的失了眠,她勾着他的手指,两人额头碰着额头,说了近一夜的无聊话。
“衣衣,”邱绿的脚叠在他的小腿上,被他搂抱在怀里,“你知不知道我生日是什么时候?”
“生日?”
“就是生辰。”
“知道。”
“知道?”邱绿抬起头,“我没和你说过。”
“我一开始就知道,七月十三。”
邱绿顿了顿,原身与她,生日也在同一日。
如今想来,好似同一个人一般,只是活在了两个不同的时代罢了。
“我也知道你生日在什么时候,”邱绿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在十一月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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