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萧晗几乎听不见了,不过就算听见又能怎样,他筋脉寸断,锁链加身,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还不如现在这样,耳目发昏,还能落一份安然自在。
一叶孤舟,苦海浮沉。
忽然间,一条金光劈落大地,斥开了与萧晗心口仅有半寸之远的许珺华。
“叶舟!”
除了暮尘,还有谁会这般唤他?
莫非是临死之前出现幻觉了吗?
这一鞭,怎的与南风别无二致……
“玉清仙尊?!”
“是鬼王的师父!”
“他们不是早就恩断义绝了吗?!”
四下哗然。
暮尘把千夫所指抛却脑后,他仿佛隔着万水千山,泪眼凝望天罗台上的萧晗。
唐圣元唯恐徒生变数,最初的惊愕过后,他就地捡了一把弯刀,担心一击不成,干脆拖着负伤的身子准备亲自手刃了萧晗。
萧晗下意识呢喃:“别看。”
弯刀割心,血流如注。
暮尘的瞳孔猝然紧缩,“不要——!”
金光乍世,罡风凛冽,众鬼高举旌旗猎猎。
他召出南风杀气四溢,大红的喜服迎风招展,在金光漫照之下好似熠熠生辉。
一鞭斩落,维持结界的数十修士竟都无法悉数承受,纷纷口吐鲜血,结界霎时崩裂。
唐圣元本就是强弩之末,在这重创之下,轰然倒地不起,没了生气。
“阿爹——!”
唐姝婉凄厉的嘶喊响彻云霄,弥久不散,但许珺华历经百战,生死早已看淡,他厉声下令:“拦住暮尘!”
“是!”
幽绿的浪潮一拥而上,与暮尘的灵流激烈碰撞,但他们哪里抵得过近乎失控的玉清仙尊?眼见暮尘越逼越近,许珺华不住咒骂,面色闪过寒意,他把唐圣元的长剑彻底融进自己的神器,随后回身与暮尘对招。
天渐渐暗了下来,天罗台上,真如十万幽冥似也,尸骸相叠,哀嚎和惨叫此起彼伏,混战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控制住局面,不管是人是鬼,都不可能独善其身,连躲在台下的屠百户也很快被卷了进来。
暮尘的喜服本就为红,现在浸透了血变得愈发鲜艳,也不知这场混战打了多久,许珺华只觉心跳如雷,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却还在死死地咬牙强撑。
暮尘冷言:“让开。”
许珺华怒吼一声,再次冲了上去,一剑刺向暮尘,他的招法大开大阖,如江流入海,震慑山峦。面对万钧之势的拼命一搏,暮尘只是微微皱眉,他错身避开心脉,以手臂的血肉硬抗下了这一剑。
然而却再不能深入一步,暮尘赤手握住了利刃,许珺华踉跄一步,不停地往后退去,却实在不支,瘫倒在地。
但暮尘并没有取之性命的打算,他甩出灵鞭,猛地将捆缚着萧晗的锁链斩断。
萧晗一下子跪伏于地,落入了暮尘温暖的怀里。
他的血瞬间染就了彼此的衣衫,但正红赤色的喜袍之下,竟不觉得明显。
暮尘自始至终不肯落泪,但在抱住萧晗的此刻,却近乎泣不成声,“叶舟、叶舟你醒一醒……”
可回应他的,只有萧晗心口汩汩的流血声。
暮尘将手颤抖地捂在他的伤口上,同时释放出大量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流向萧晗,猖狂奔涌的鲜血慢慢止住了。
萧晗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失神地看向暮尘,呆愣了好久才无比疲惫地开口:“猫头鹰不叫了……终于不叫了……”
闻言,暮尘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痉挛,被千刀万剐,直至血肉模糊。
天罗台的大批修士逐渐在向他们靠拢,重重包围,步步紧逼。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却不一定非黑即白。
神仙如何?厉鬼又如何?修仙道者一生光风霁月,修圣道者一世超然物外,修鬼道者以命相争物极必反,可到最后不都是一捧黄沙,孤坟野冢。
世间之所以有那么多的生不能同衾,唯求死可以同穴,其实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大道至简,殊途同归。
暮尘抱紧萧晗,轻声道:“我带你回家。”
萧晗的意识越来越昏沉,心脏也越来越痛,但听到这句话,他眸中泪光闪烁,却是笑眼弯弯,“好,回家……”
灵鞭问世,火光连天,一时间,尸山残害笼罩了这片常年沉寂的高台,暮尘一边护着萧晗,一边用上古神器活活杀了一条血路出来。
许珺华纵使想拦,却也有心无力,因为沈谪仙和孟三良齐齐挡在他的近前,霄雿还在天上来回翻飞,倘若有谁胆敢阻拦暮尘,便会毫不犹豫地割破对方的咽喉。
“师尊!”
上方传来萧云清的声音,依旧清脆如初,但几经沧桑到底多了一份持重,“这里不能待了,师尊你快带何絮走吧!”
“凌霄!”她叫来仙鹤,帮暮尘一起把萧晗扶了上去,“骑它走能快一些。”
待暮尘也翻身跨上仙鹤的脊背之后,萧云清一拍鹤臀,仙鹤旋即振翅长鸣,盘桓翱翔九州之上。
第一百一十五章 算来一梦浮生
待凌霄飞远后,萧云清幻化出焚念弓,举箭上弦,她眯起眼睛望着萧晗,露出一抹惨淡的冷笑。
鬼王,是老天瞎了眼,留你苟活至今,本姑娘今日便亲自收了你。
我的祖父祖母、我母亲的顾氏一族、那么多在亡人谷丧命的同门故友……灭门之仇、弑亲之恨,如若不报,枉为人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