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炼金室的琉璃窗将暮色滤成紫红迷雾,铜质通风管在暗处嗡鸣,蒸馏器蒸腾的月见草雾气里,辛西娅的发间银链正随着俯身动作垂落。
贝里安背靠橡木酒桶,看着黑羽在她膝头翻出绒羽,喙尖讨好地蹭过她手。猛禽的金色瞳孔蒙着层罕见的温驯水光——这叛徒甚至允许她揉捏敏感的耳羽囊,喉间还发出幼兽般的咕噜声。
辛西娅倚着硫磺染黑的橡木桌,指尖晃动着一颗醋栗,膝上的游隼跟着她的手势左右摇摆,完全无视游侠在门框边屈起的警示指节。
“好孩子。“少女伸手抚摸黑羽的脑袋,隼类敏感的耳羽立刻颤成扇形。
她轻声哄着将果实喂进猛禽喙中,黑羽金环瞳孔突然收缩成线。贝里安已经伸手去摸驯兽哨,却见游隼喉结滚动两下,突然亲昵地蹭了蹭美人指尖残留的果渍。
半精灵诗人轻笑出声,月光石耳坠扫过猛禽炸开的翎羽:“看来你的小朋友比主人更懂鉴赏。”
他眼看着游隼的尾羽垂落,喙尖甚至为辛西娅梳理起散落的发丝。
贝里安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冷哼,游隼吞咽果实时欢快的咕噜声刺痛了他某根神经。
“叛徒。“他咬着后槽牙起身,辛西娅不知何时贴上了他后背,沾着醋栗汁液的手按在门框,将他困在炼金药剂的苦香混着她发间鸢尾香气的牢笼。
“别对小朋友这么苛刻嘛~”她呵出的热气融化了他的耳尖,“毕竟我是来赔罪的。”亚麻色编发扫过贝里安颈侧,发梢缀着的银链精准落进他皮甲的缝隙。
她的指甲轻叩陶碟,醋栗在魔法冷光中折射出血钻般的色泽,猛禽竟用喙尖将果实送到她手边。
“这是赔罪礼。“她将醋栗抵在他唇上时,他惊醒般想后退,却发现半精灵少女的膝盖抵住了他大腿外侧,腰间的丝带滑过他皮甲缝隙,激起一片颤栗。
“赔罪要有诚意。”她指腹按着醋栗碾过贝里安下唇,“来——张嘴。”
贝里安喉结滚动的频率暴露了心跳。他张口欲讽,却被趁机推入的果实堵住呼吸。酸涩爆开的瞬间,辛西娅的拇指突然抚过他唇角。
果皮破裂声混着月见草的气息两人之间弥散。贝里安银睫颤动间,舌尖已不受控地卷走酸涩,却在触及她指尖时尝到蜂蜜的伪装,甜香顺着唾液直窜神经末梢。
当他惊觉自己竟含住对方手指时,银发间垂落的细辫已缠上辛西娅的月光石耳坠。
“真乖。”辛西娅抽回手指,唾液在唇间与指尖拉成银丝。
“很甜吧。“她舌尖扫过指尖的莹亮,贝里安喉结滚动时尝到酸涩与铁锈味交织的毒,心跳的声响几乎压过坩埚沸腾的咕嘟声。
炼金灯恰在此刻爆出火花,将她唇色染成淬毒的玫红:“现在轮到你说谢谢款待了?”
游侠后撤时撞翻了研钵,不知名的晶亮粉末撒了一地。
“这是教会教你的?“他摩挲着发烫的耳尖冷笑,却见她闻言垂眸,炼金灯将睫毛的阴影投在脸颊,恍若囚笼栅栏。
“教会教的可不止这些。“她退后半步,用湿润的指尖点在他锁骨凹陷处,冰得贝里安喉结滚动,“罗根神父总说,给苦药裹层蜜衣是一种悲悯。”
蒸馏器突然发出沸腾的尖啸,辛西娅转身调节阀门时,腰链上挂着的缎带擦过贝里安手背。
“精灵的味蕾非常敏感——你应该也有体会,”她指尖划过桌沿裂缝,灯光照亮缝隙里陈年干涸的红色液体,“那时候我闻着圣饼的霉味会吐,什么都吃不下去。是罗根神父,用炼金药剂把麦麸饼变出蜂蜜面包的香气。“抬起的面庞恢复戏谑,翡翠色的眼眸中却却潋滟着水光“就像现在,教会的小把戏不是哄好了你和黑羽?”
她吐息间带着发酵果核的微醺,贝里安尝不可抑制地想象这那个画面——陈年羊皮卷堆里蜷缩着的半精灵小女孩,衣衫单薄地在冬夜的月光下温习唱诗班的乐谱。
当他无意识牵住她的指尖时,辛西娅喉间溢出的轻笑震碎了他的情愫。
“罗根神父的手可比你暖多了。“辛西娅抽出手,旋开蛇形的冷凝管,淡青液体滴入烧杯时腾起浅粉烟雾,“神术保鲜过醋栗,裹上他用修道院中匮乏的材料做出的糖衣……“她忽然将烧杯举到贝里安眼前,“要不要试试我发明的进阶改良版?”
贝里安攥住她伸出的手腕,炼金灯的光芒在他虹膜上投射出熔金般的色泽,他突然开口嗓音带着沙哑:“你的叔叔……“拇指重重擦过她腕间细腻的皮肤,“就放任你在人类社会里长大?”
“希娜没告诉你他把我忘了二十年才想起来吗?“辛西娅挣开他的紧箍,回身搅拌着坩埚里的紫红色浆液,木勺敲击声里浮起破碎的笑,“若果不是神父死前的一封信……”她突然转身贴近,炼金灯将两人的影子熔铸在石墙上,“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被神灵与血亲双重遗弃的混血儿。”
贝里安猛地后仰,后脑撞碎墙上悬挂的狼毒藤标本。紫色汁液顺着银发滴落,剧痛中他的理智告诉他——辛西娅正用驯兽的手段驯化他,正如驯化那只叛变的游隼。
可当第二颗醋栗抵上唇瓣时,他依然张开了嘴——辛西娅唇间噙着枚醋栗,果实在炼金灯下泛着血钻般的妖异光泽。
他嗅到某种危险的甜蜜。
果肉入口化作精灵母树果实甘甜的瞬间,他注意到辛西娅瞳孔的失焦——仿佛透过他的银发凝望某个幻影。贝里安骤然扣住她后颈,发狠般吮吻她的唇,却在尝到血腥味时停住。他们鼻尖相抵,呼吸间流转着炼金药剂与情欲的毒雾。
“你怎么会知道……“他的拇指抹过她渗血的唇,突然笑起来,那是个介于愤怒与求欢之间的扭曲表情,“高明的骗术。”
贝里安尝到了永聚岛不曾给予的慰藉——母亲将精灵母树果实喂进他口中的甘甜,父亲教他辨识箭羽纹路的手指带着保养弓弦的松油气息。
此刻喉间滚动的竟是同样滋味,混着她唇间鸢尾香在齿列间酿成毒酒。
在记忆席卷而来的瞬间,他看清她眸中映出的自己——那个在永聚岛的密林孤单徘徊的混血弃儿正隔着时空与修道院藏书阁里的辛西娅共享同一轮孤月。
小指传来细微的瘙痒。贝里安发现自己禁锢她的手指正勾住她裙摆的银色丝带,像溺水者攥住最后一根蛛丝。
“喜欢吗?“辛西娅的气息吹拂过唇边的指尖,“用月光花替换月见草,再灌注三倍剂量的甜睡茄……“尾音消融在贝里安逼近的气息里,他握着她腰肢的手骤然收紧。僵硬的指节在她腰后的丝绸下凸起,如一道封印着往事的锁链。
他想起永聚岛禁书库里那些被火漆封存的情诗,此刻正在血管里噼啪燃烧。
辛西娅突然咬破他指尖。
疼痛与血腥唤醒了游侠的本能,贝里安将她反压在药剂柜前时,打翻的茜草汁在地上蜿蜒如同血液。
辛西娅舔去他指尖血珠,“清醒了?”
你在看谁?
贝里安几乎要脱口发问。却捕捉到她眼底转瞬即逝的落寞像雾月花瓣掠过镜面。
“现在你血管里流淌着我的秘方了。“她轻啄他滚烫的耳尖,像在品尝新酿的蜜酒。贝里安惊觉自己正用猎人印记的手势扣着她后颈,而身体某处叫器着截然相反的渴望。
游隼扑棱着撞翻薄荷精油瓶,清凉气息裹住两人交缠的银发与亚麻色发丝。
辛西娅轻笑退开,发丝扫过他僵硬的指节:“该给希娜送样本了。“她将盛满魔法醋栗的水晶瓶塞进他手中,瓶身还残留着体温,“不过今夜炼金术的代价是…”
当走廊传来希娜找研磨杵的脚步声时辛西娅已灵巧脱身。
贝里安静立在满地狼藉中,看着黑羽殷勤地蹭着他手中的水晶瓶。
舌尖残留的母树甘露变得苦涩——他承认了,当辛西娅用驯兽术的手段靠近时,自己早已主动咬住了那根名为”渴望”的毒钩。
那夜初见时,她明媚的眼眸不是晃了他的眼,而是击碎了烙印在灵魂上的冰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