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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武侠仙侠 > 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 > 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 第84节
  该说一句对不起吗?
  因为他们的复仇,让更多无辜的人卷进来。
  可真正该道歉的人都还没有开口。
  甚至这次复仇里唯一死去的只有那个罪魁祸首,背后的同茂仍矗立在风光之下,当爆炸事件发生以后,他们说不定还会派出强大的公关团队,将这群受害者们用生命发出的呐喊抹杀。
  当踏进后台长廊的时候,远处刚好响起配乐。
  管弦乐曲以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压来,少爷心里刚产生的那一丝愧疚在其中湮灭。
  既然已经决定走向死亡,就更不该因为旁人的痛苦而犹豫。
  像是命运使然,这次演出也讲述了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
  少爷在后台帮工时见过他们彩排,听那群人说这是一出戏剧界公认的经典剧目。
  但他不曾接受过什么高雅艺术的教育,也对那些文绉绉的台词似懂非懂,他唯一记住的是某位出生底层的复仇者死亡时的剧情,此刻它即将上演。
  后台走廊上的员工不止少爷一个,他能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分散在人群里。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穆的神情,侧头听着台上的打斗声。
  他们知道那个角色将被逼上悬崖,在决斗失败后坠亡,他的牺牲成为了主角发起最终反击的理由。
  在一次次的排演中,那个角色一次次被打败,一次次从高处坠落,黯然退场。
  伴随着击剑的音效声,一个身影经过少爷身旁,不小心撞到他肩膀。
  但对方没有停下道歉,而是继续朝前跑去。
  少爷注视她的背影,疑惑地皱起眉。
  之前彩排的时候,有这个人吗?
  -
  当光柱照下来时,台下的观众席在视野里彻底暗下去。
  谢北河对着那片黑暗张开双臂,即将完成他退场之前最后的表演。
  时代发展,艺术成了上流阶级才有闲心享用的奢侈品,这出剧目从诞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百年,演变出无数个版本。
  而在现在的版本里,谢北河所扮演的这个角色并非主角,为数不多的闪光点只是漂亮的脸孔与坠崖牺牲的结局,除了演员本人和那些写无可写的剧评家,很少有人会揣摩他的内心。
  毕竟他只是个出生微末、死在正义降临前夜的小角色。
  这个时代能成为剧院座上宾的人都过着安逸的生活,数百年前剧作者用血泪写下的对白已经被删减到只剩寥寥几行,所有人最关心的只是主角何时凯旋,除了结尾的返场谢幕,不会有任何掌声为这个角色响起。
  如果谢北河没有成为一名警督,在q14见过那些底层人的悲欢喜乐,没有成为这个角色的扮演者,也许他也会和台下的人们一样,无法对这些台词产生共鸣。
  但此刻,当他开口独白时,竟真的感受到一丝悲哀。
  “你们就当我是一只可悲的毒蜂吧,在用针刺入巨人的皮肤以后,率先迎接的却是自己的死亡……又一个春天即将来临,但那片鲜花开满的庄园却已不再允许我们进入了。”
  在厚重的幕布之后,在高高的舞台之下,那些身处暗处的人们因为这段台词轻声叹息,闭眼等待他坠落的结局。
  他们是这个时代里最能与这个角色感同身受的人,可这场演出从来都不会为了他们上演。
  身后响起惊呼声与脚步声,谢北河知道,是和他演对手戏的角色即将上前刺出最后一剑。
  谢北河在转身背对舞台的动作中向后仰倒,当一只脚踩空时,他突然察觉到反常。
  腰间的装置没有运行。
  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
  保持平衡已经来不及了,三米高的布景台并非万丈深渊,但就这样摔下去也难免受伤,轻则擦伤骨折,重则伤及内脏。
  失重感最先传递到心脏的位置,在停止跳动的一瞬后,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血液凝固般的收缩与窒息感。
  那只手在这个时候拽住了他。
  她戴着演出用的礼帽,随着扬起下巴的动作,那张脸在灯光下亮相。
  她没来得及化舞台妆,但那双眼生来就这样明亮而摄人心魄。
  有了借力的支点,谢北河终于得以站稳,当和她对视,他的心脏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
  她穿着和谢北河一模一样制式的复古宫廷礼服,唯一的区别在于颜色,她是一身白,谢北河是一身黑。
  两人并肩而立时,就像是凭空出现了这个角色的另一人格。
  台下一阵骚动。
  这出戏人们已经看了无数次,早就没了品鉴艺术的耐心,只将目光停留在那些秀色可餐的脸孔上。
  可现在,那个穿白色戏服的身影闯入视野,所有人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怎么回事?改编了?”
  “不演传统剧目,改演实验戏剧了?”
  楚来的收音麦是临时从后台的道具箱里拿的,负责调音的场务接收到上级的指令,没有关掉她的麦。
  场务对于眼前的情形一头雾水,她转头,想询问同事发生了什么,却看到有几个身影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后台。
  少爷和他的同伴们站在阴影里,怔怔地看向光柱照射的位置。
  那个只有他们关心结局的配角……这次有了新的戏份?
  楚来看向台下,聚光灯照亮周围,远处模糊不清。
  那片黑暗令她感到熟悉,就像是每次循环结束在梦中睁眼,面对那尊雕像的时刻。
  它像是在无声地质问楚来,你为什么回来?
  一次次倒下,一次次死亡,一次次站在危险与风暴的中心,就这样离开不好吗,就这样放弃不好吗,楚来,你为什么回来?
  在站上舞台的时刻,从未接受过艺术熏陶的楚来终于感受到艺术存在的意义。
  那些没有地方发泄的情绪,无可言说的壮志,终于有了释放的出口。
  身前的黑暗里,身后的舞台下,身侧的灯光中,每一双眼睛都盯着她。
  她从下城区一路来到这里,抢到了发声的麦克风。
  台词被白昼润色过,但背下它们没有想象中的难,楚来是演戏的好手,而这一次她根本无需戴上假面。
  她迎着灯光开口。
  “我不做同归于尽的毒蜂,而宁愿做污泥里的石头,我肮脏丑陋,不美丽也不柔软,但一切踢打我的疼痛将因此同等地返还,而我借力滚动,往更远的地方去。
  我可以在花园里,可以在激流下,可以在沙尘之中,可以在山峦之巅。这个世界平等地孕育了我和巨人,谁都有权享受春天。当百年后他的尸体已经腐烂,我所到之处撞击凿刻的每一道划痕还留在这世间。”
  楚来拉起谢北河的手,为二人的离开圆场,谢北河注视着她,感觉到掌心发烫,分不清那份温度来自于谁。
  她叫出他扮演的角色名,亮出手上的道具剑,她执剑的动作并不标准,更称不上优美,但挥出的每一下都带着蓬勃的杀气,仿佛真的要用它刺穿面前的所有敌人。
  搭戏的演员侧身避让,二人穿行而过,舞台上仍回荡着她离开时的台词。
  “我要看着敌人在我眼前倒下,至于我们,无论以什么姿态,我们应当活着迎接黎明的到来。”
  原定的配乐还是响起了,又是那样恢弘的交响曲,所有人本该在其中感到悲怆,此刻却觉得它前所未有地激昂澎湃。
  与弦乐交织着响起的是台下的掌声与欢呼。
  一个新奇的插曲,一次打破传统的编排,值得鼓励,值得褒奖!
  而这些兴奋的观众之中,也有那么一些没有鼓掌。
  她们的沉默不是因为迷惑与不屑,而是因为她们真切感受到了这场表演的分量。污泥与石头极少在她们的生活中出现,q14的上城区干净整洁,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为此陷入沉思。
  幕布之后,一个面容平凡的员工仰起头,通过眨眼来抑制眼眶的湿润。
  在她周围,那些和她有着相同目标的人已经分散开,有人在轻轻地鼓掌,为了不影响台上的演出,不吸引目光,只拍了两下便放手。
  但所有人的视线都还落在舞台灯光亮起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会突然上台,说出那样一番话,更是有人不懂为什么好好的人要突然被比作石头,后面的腐烂和划痕又在暗喻什么。
  但所有人都明白,她在扮演那个本该坠崖的角色,她为那个角色演绎出崭新的灵魂。
  如果不是陷入绝望,谁也不想走向死亡,就算今晚过后他们无法下船,至少在这次演出里,这个小角色是在掌声中昂着头退场的。
  角落忽然传来动静,少爷将路旁的杂物箱弄倒了,发出声响。
  不知情的人只朝那边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而那些怀着心事的人却察觉到他的异常。
  少爷朝通往走廊的方向投去眼神,随后离开。
  他在示意其余人跟上。
  当来到走廊上时,少爷终于忍不住再次从衣兜里掏出那张纸,在灯光下展开。
  它是突然出现在他的礼服外套里的,少爷想了半天,只记得刚才被那个上台演出的女人撞到过——现在他知道她叫楚来了。
  那是一份死亡报告的复印件,背面是亲缘证明书,下方用潦草的字迹写一两句话。
  她是表演,更是在借这个机会吸引这群复仇者的目光,对他们喊话。
  借着走廊上的灯光,少爷再次阅读那句话,终于确认了楚来登台的意图。
  “这一次除了丁寻理,你们谁都不许死。”
  最下方是一个地址,那是埃托勒所在的化妆间。
  -
  谢北河被楚来拉下台,一路前往化妆间,他的目光始终追逐着她的背影。
  他的化妆间被锁住了,楚来精准地停在它面前,她摘下帽子长长出了口气,对谢北河偏头。
  她在笑,远处传来仍未平息的掌声,那是送给她的,她因此笑容灿烂。
  “开门吧。”
  即便下了舞台,没有灯光照射,她的笑容还是那样耀眼。
  谢北河甚至没有去想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为什么会接近自己,一路把他带到这里,在片刻的恍惚中,他已经打开了化妆间的门。
  楚来熟门熟路地进去,拉开一张凳子。
  谢北河的视线跟随她,终于想起她背后的箱子里还藏着督察署的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