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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学校,成绩怎么样?”
  乔佳善正吸溜着碗里拌满了辣椒酱的米粉,突然听来陈挚的话,嘴里的粉都不及咽下便抬起了头。
  陈挚鲜少谈聊。
  两人一桌吃饭数来一月有余,陈挚起头聊说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起初乔佳善还会喋喋不休,可话说多了,嘴皮子也累了。
  再加上对面是个闷木头,多少话扔过去都有去无回。
  索性,乔佳善也懒得白费力气。
  多新鲜的,两人维系了多日的沉默被陈挚打破了。
  乔佳善草草吞咽,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我成绩特别好,班上名列前茅。”
  “那很不容易,得一直读下去才好。”
  男人身前碗底空空,显然已经吃罢了好久。他静静坐在那儿等待着乔佳善吃完,好收拾碗筷拿去清洗。
  喝完碗里所剩无几的汤,连最后的肉渣都扫了个干净。
  乔佳善意犹未尽舔了舔嘴皮,微眯的眼睛轻挑着望向相对而坐的男人,脑瓜子里已经顺着男人抛来的引线点燃了火星。
  她面色不改,语气造作出几分悲凉:
  “我也想一直读下去,可是家里困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钱给我继续读了。学杂费交不起,书本费掏不出。连试卷啊练习册什么的,我都没钱买。”
  多好的机会。
  先前她从不敢主动提及自己缺钱,怕意图太明显惹陈挚察觉。
  眼下他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岂不就是给她铺了条通天大道?
  灰白的瞳孔无法在一时间给予太多的波澜。
  沉静的男人给人一种淡漠的错觉,淡漠到她以为他会对此不为所动。
  “以后、”
  他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身份或借口去说出接下来的话。
  只是他找了许久,没找到。
  “以后学校要交什么钱,你就跟我说。”
  他鼓起勇气将堵在喉咙里的话说了出来。
  趁着话音刚落立马低下了头,假作忙碌来回摆弄着手中的碗筷,动作极其不自然。
  他的声音有些小,带着一丝她读不明白的怯意。
  然而此刻她没有兴趣去解读他的心思。她眉眼张扬兴奋非常,早就被他的话冲昏了头脑。
  不枉自己这么多时日来的努力,眼前的蠢货终于敞开了荷包口子。
  这钱能拿多少,全凭她的本事。
  事到如今她早已看不上陈挚裤兜里的碎银几两,她想要他的存折密码,她想要他的家底子。
  除此之外。
  她似乎还看上了其他的什么。
  紧锁于那张英俊面庞上的视线落入男人脖颈,描绘着锁骨明晰的阴影,恨不得往微敞的领口里钻。
  好在他看不见她投来的目光。
  那过于坦诚的目光,正赤裸裸地游走在他周身流连忘返。
  木凳子的拖响向他靠近。
  直到一个温度贴近,他才意识到坐在对面的少女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
  然而她没有像曾经那样急于与他肌肤相触。
  而是维持在了一个若即若离的微妙距离。
  “陈挚哥哥,你对我这么好,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她将每一个字都灌入了专门为他特意准备的缱绻。
  带有暗示意味的话语仿佛明坦坦地告诉他:我任你为所欲为。
  无依无靠的“孤女”以身相报的戏码。放在常人身上,是天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她不信陈挚不为所动。
  只要陈挚点头。
  此后,她便能明目张胆的狮子大开口。
  就像梁耀民心甘情愿拿出所有的生活费给她买化妆品,只为博她一笑。
  关系一旦牵连在一起,她有得是办法蚕食完陈挚的所有价值。
  男人倾身摸索着桌面,将两只空碗迭放在一起。
  他攥着四支木头筷子不再动作,甚至不敢面向她:
  “你实在想报答我,闲时来这里就给我读书本上的课文吧。”
  空气静止了许久。
  “……读课文?”
  乔佳善的脸在一时间完成了几度闪变。
  从得意到诧异,从诧异到气恼。
  比眨眼还快。
  自知计划泡汤,乔佳善不愿周旋。索性双腿一撂坐回了原处,连语气都不愿装点显得冷飕飕的:
  “课文有什么好听的。”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碗沿,他垂首淡淡道:
  “以前小时候我就想读书,想学文化。那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花所有的力气只为填饱肚子。后来我得了病没钱治,捡回了一条命但眼睛看不见了,就彻底断了读书的念想。”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关于他的事情。
  他的念想,他的眼睛。
  轻飘飘的几字是他的遗憾,是过往岁月里踏过的血脚印。
  可他明明比任何时候都平静。
  就像是提及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旁事,不夹杂任何多余的情绪。
  她漫不经心地望着他,斥满功利色彩的冰冷瞳眸里混淆着不应该出现的温度。
  或许在更早之前就悄然丛生,即便她不愿承认,即便她一遍遍抽剥而出,踩在地上用鞋底碾了又碾。
  “好啊。”
  乔佳善假作温和,脸面上皮笑肉不笑:
  “等下次我就把课本带来,给你读书听。”
  陈挚没听出她拙劣的温柔,还傻傻以为那是乔佳善的许诺。
  他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动身收拾好桌面的碗筷后,钻进了灶房里。
  收起自己险些袒露出的可笑杂念。
  乔佳善磨利了目色,凝向灶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
  烧红的大铁锅头里热水沸腾。
  那是为刷锅洗碗所特地准备的天然除油剂。
  陈挚就站在锅头旁,握着水瓢舀起滚烫的沸水,浇在中和有凉水的洗碗盆里。
  蒸汽弥漫在灶房深处。
  她弯身拾起门边的砖头,轻浅的脚步跨过门槛,正缓缓走近。
  所有假想随着他的“拒绝”被浇灭得一干二净。再这样下去别说他的存折家底了,连他兜里的零钱都不一定掏得空。
  什么招数都耍尽了,到头来还碰不到他一根汗毛。
  要怪,只能怪他软硬不吃在先。
  邻家的鸡养在灶房窗口外,咯咯叫个不停。
  陈挚洗搓着碗沿,想着明天早来去买几个土鸡蛋,给乔佳善蒸一碗鸡蛋肉饼。
  他一个粗人吃得简单,不是米粉就是挂面,从不会在伙食上做文章。
  乔佳善不一样,她还在读书,得吃好才能聪明。
  他暗自决定着,明天蒸一锅米饭,配上鸡蛋肉饼,再炒个猪油青菜。
  也不知道,乔佳善会不会喜欢吃。
  当他侧过身要再度舀水时。
  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砖石——
  陈挚重心不稳侧身倾倒。
  一只手就这么生生伸进了翻滚着气泡的开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