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再无力气从大雨里起身。
又或者是,谁能先站起来,谁就握得机会。
雨浇在萧山渊的脸上,他看见东方的天已吐出白色,知道是天要亮了。
他连擦干脸上的鲜血的力气都没有,他感受着东决侯的气息,知道他恢复得要比自己快一些。他必须全神贯注,在东决侯发起下一轮裂心掌风之前,先向东决侯刺出一剑。
可是他知道来不及了。
东决侯的内力浑厚,深不见底。他受用了太多高手的纯正内力,恢复起来比谁都快。
他看见东决侯支撑着身体,试图站起来。
可是他已经没有再发出一剑的力气了。
天似乎越来越亮,萧山渊觉着自己怕是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了夜州白。
他对他说,不能再失约。
他是要死了么?
他看见东决侯一步一步朝着自己逼近,好像在宣判他的死期。
这一次,他好像又要失约了。
他想死在寂道山的日出里,不是死在这一刻。
萧山渊咬唇,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而就在这一刻,东决侯又聚了一掌掌风,劈向了他。
他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因为他看见了一道黑色的影子,阻挡在自己的身前。
他没有受到那掌掌风。
那道影子接下了。
他听到东决侯发出如恶魔一样的声音:
“是你……我还以为你死了。影鬼。”
影鬼拦在萧山渊的身前,咬牙道,“东决侯,我要亲手杀。你不能和我抢。”
萧山渊皱了皱眉,努力动唇,“你……你快跑。”
可影鬼却没有半分要跑的意思。
东决侯冷漠道,“跑?我正需要上好的内力来滋补。影鬼,你来的正是时候。你做了我那么多年的走狗,如今能为我而死,实在是你的幸运。”
话音未落,东决侯已开始吸取影鬼的内力。
萧山渊忍无可忍,拼尽全力也要救影鬼,可影鬼却出奇的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只是拦在他的身前,被东决侯吸取内力。
“萧影!”
萧山渊发狂似的唤影鬼的大名。
影鬼却面色坦然,咬着牙,发出疼痛的呜咽。
“渊……渊哥,看来我森·晚·武功不济,报不了萧氏一族的血仇了。你一定……一定要……”
就在这个时候,东决侯的掌风风云突变,他吸干了影鬼的最后一分内力,可是脸突然变得乌黑。
“黑……”
黑心索!
萧山渊睁大眼睛,语气惶恐,“萧影!你!你修炼了黑心索!”
影鬼被东决侯发怒的劈上树干,吐出了一口鲜血,但唇上却勾着一抹笑意。
东决侯的裂心掌被黑心索包围,他越是动气,就越被黑心索的魔气反噬。
黑心索不愧为天下第一邪术。
萧山渊执剑而起,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杀了东决侯。
他的目光沉沉,念了一道剑诀,遇渊诀的最后一诀最高境界——天地同悲。
“渊哥!”
影鬼意识到了什么,声嘶力竭的喊。
这是一招他的师父都不曾用过的剑式,乃是一招毁天灭地、却也自我毁灭的终极之式。
剑风席卷丛林,仿佛胜过雷霆万钧。骤雨昼初,剑势破无穷,鲜血洒进泥泞,映着晨曦的茫茫天色。
雨终于歇了,只余下淅淅沥沥的雨丝砸着脸。
东方的天破出白色,是天亮了。
东决侯经脉尽断,被黑心索反噬如死灰,剑锋穿透他的心脏,了结他如魔一般的性命。
萧山渊一步一步的爬向影鬼的身边,他已被天地同悲震得经脉断裂、全身只余下最后一丝气力。
“萧影。”
萧山渊终于抓住了影鬼的手,把他扶在自己的怀里,试图将自己的最后一点内力渡给影鬼,可是影鬼满脸乌黑,浑身已经凉透了,是黑心索将他同化了。
可萧山渊偏要逆天而为,他竭力将内力渡向影鬼。
影鬼终于动了动眼皮,用最后一丝气力,看向萧山渊的脸。
影鬼喃喃道,“渊哥,没用的。我修炼黑心索的那一天,就已接受了这个结局。好在……你杀了东决侯,为我报了仇,为哥哥报了仇,为萧氏一族报了仇。黑心索是唯一能够对付裂心掌的邪术,当日在幽明山,我就知道。那个少年没能做到,是因为他根基浅,修炼短,未能将黑心索完全化进经脉里。但我不一样。渊哥,我做到了。”
萧山渊还在为影鬼渡内力,他握紧了影鬼的手,声音颤抖道,“别说了,别说了……萧影,别说了!”
影鬼却固执的开口,他知道,有些话不说,就再也说不出了。“渊哥,原谅我们吧。”
萧山渊一顿,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影鬼。
影鬼道,“渊哥,我父亲做了恶事,害了萧氏一族。看在我也为报仇出了一份力的份上,原谅我们吧。”
萧山渊咬了咬牙,泪水夺眶而出,“我……萧影,你听清楚,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要你活下来!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已经回到萧东合的身边,你有大好的人生可以继续过,你到底为什么……萧影!”
影鬼笑了笑,奄奄一息道,“因为这条路太难走了,渊哥,我舍不得你一个人走。因为……就算你能原谅我们,但我无法原谅自己。我在东璃国的这段日子,每晚午夜梦回时,都能看见哥的脸、阿姐的脸、王伯的脸,他们的脸都血肉模糊,我连看他们一眼都做不到。如今……我终于能见他们了。好想……再看看他们啊。如今我也算赎了一点罪,你说,他们应该愿意见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