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音嗡嗡嗡由近及远,房子这么大,做家务是个苦力活。
其实地上挺干净的,浅棕木地板光可鉴人。
美微缩腿坐回沙发上,又给小男友拨电话,但对方像个杀猪盘,突然人间蒸发?
她冥思苦想,像个傻子似的发呆。
郁诚走过来递给她一部新手机,“已经换过国内的卡,里面存有我的电话。”
啊,又是新款,很喜欢。
她笑着道谢,“谢谢哥哥。”
“真想谢我?”他俯身看她。
她吸一口气,“我就是客气……”
郁诚呵地一笑,“你真好意思坐着等吃饭?”
“啊?”
就知道他每一个好意后面都暗藏代价。
美微只好到厨房给他做起帮手,原以为会很麻烦,结果只是温水洗洗水果蔬菜,她很快洗好交差。
郁诚手伸过来,“卷袖子。”
她照做,做完要走。
他又说,“擦汗。”
她扯一张湿纸巾,按上他额头,“哪有汗?”
他面无表情,“我说有就有。”
她在一旁干瞪眼,看他炖汤调味,又往汤里下蔬菜,舀一勺吹凉了,尝尝味道,递到她唇边,“张嘴。”
她恍然想起半夜里做梦,有人往她喉咙眼儿里塞药,还嘴对嘴给她渡水,整张脸通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
“张嘴。”郁诚脸色冷下来。
美微木木的,不情不愿张开嘴,尝一口汤,夸道:“好好喝。”
“真的?”他喝掉汤勺里剩下那半口。
“嗯。”她太紧张,根本没尝出是什么味,但这时候应该说两句让他高兴的话,她说:“做得这么好,嫂嫂一定会喜欢。”
郁诚黑下脸。
她心里一抖,不知道哪句话又说错,退着步子想往外溜。
他视线扫过来,凉凉的没有温度,她又半步都不敢动。
不知道为什么要怕他。
因为从小被他管,天生就怕他?
空气好像都冷下两度。
吸尘器的声音又过来了,周婉打扫到厨房外,探进半个脑袋,“又怎么了?郁总,你不要总是训人,这是你妹妹,不是你员工。”
他的气场太吓人。
美微差点哭出来,快步出去拉住周婉的手,直喊:“嫂嫂,我帮你拖地。”
“已经弄完了,走,我带你到处转转。”周婉又领着她逛了一遍屋子,原来装修全是嫂嫂亲力亲为,大到家具进场,小到窗帘颜色,花了很多心思。
美微嘴甜,直夸嫂嫂有品位。
周婉笑到合不拢嘴。
冬天里天色暗得早,室内灯光温馨暖气充足,让人神经松弛。
晚餐清淡有营养,三人围住餐桌动筷,说起公司的事,之前看好的一宗地块竞争激烈,开年后恐怕会溢价,需要提前预留资金。
美微不懂公司的事,也没兴趣,专注面前一道百合松子,用筷子一颗一颗夹起往嘴里送。
周婉偶尔提一句郁家父母,那天家宴之后,妈妈去加拿大拓展新业务,爸爸正忙着满世界找他的小情人。
美微嘴里含着一颗松子,竖起耳朵听,这耳朵又慢慢垂下来,脸上露出失望神色,肩膀也慢慢往下塌。
她生病了整整两天呢。
一直守着手机等爸妈的电话,等一句关心,一句道歉,可他们永远有自己的事要忙,她什么都没等到。
挨了一个巴掌,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她瞪大眼睛,囫囵将那颗松子往下咽,放下筷子打算离席。
郁诚坐在她身旁,掌心握住她手腕,轻轻捏了捏,看向她,“妈妈让我照顾你。”他的眼神很温柔。
他在告诉她,爸妈没有忽视她,只是因为有哥哥在,他们才放心去忙。
小时候也是这样,当所有重要时刻父母缺位,哥哥会说:妈妈让我照顾你。
可真的是这样吗?爱是无法掩饰的,不爱也是。
已经不重要了。
她点点头,抽回手,“我吃好了,哥哥嫂嫂慢用。”
“小美,再喝点汤,特意为你准备的。”周婉盛汤递给她。
“嗯。”她双手接过,不好拂嫂嫂心意,只得顺从坐下。
周婉用餐全程汇报工作,几乎没有怎么吃。
郁诚背靠座椅,姿态放松,闲闲点一支烟,偶尔露出赞许神色。仿佛这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他的得力干将。
他问:“那人怎么处理的?”
“我这两天出差就是办这件事。”周婉将碗筷往前推,坐正身子,低头思考片刻才道:“我带人去查清楚了,那个苏平是假怀孕,不得已上了点非常手段,她家里还有个弟弟好赌,很缺钱……”
总之花钱消灾,苏平收了钱,带着全家跑得没影。老男人的爱最靠不住,一个年轻小三又没有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哪里斗得过正宫长子。
郁诚绕出一个白色烟圈,掐灭烟头,沉声道:“做得好。”
美微的注意力全在周婉第一句话上。
周婉出差两天。
两天!
那是谁日夜不离照顾她?
是谁为她擦洗身体,换上内裤和睡衣,是谁给她喂水喂药?是谁半夜摸她的脸?
不会是哥哥吧?
美微脸孔变得惨白,忽然又通红,手上的骨瓷小调羹啪一下掉地上,摔得粉碎。
她实在太过于震惊,慌慌张张站起来就想跑。
哥哥嫂嫂都看向她。
她傻站着,双腿有点儿抖。
周婉连忙起身,“没事儿,我去给你拿个新的,别往心里去啊,一个小汤勺没关系的,碎碎平安。”
嫂嫂竟然还安慰她,担心她因为打碎餐具不安。
哥哥神色很镇定,攥住她手腕,一下将人往怀里带,另一手捏住她下巴,“你在怕什么?”
她垂下眼,睫毛轻轻颤抖。
他步步紧逼,抬起她的脸,“为什么不敢看我?”
周婉从厨房拿一把新汤勺出来。
郁诚已经若无其事放开妹妹。
美微心脏狂跳,拔腿就想跑。
但嫂嫂会问的,她又该如何解释?
说哥哥给她换睡衣内裤?她说不出口。
说哥哥对她的照顾超过兄妹该有的限度?但哥哥一本正经的表情,又好像还将她当成小时候。
想歪所有事的,产生错觉的,都是她自己啊。
她双腿像被定住,一步都不能挪动,身子隐隐渗出一层薄汗,发觉自己无处可逃。
郁诚抬手,轻轻撩开她额边的发丝,又用手背试她额头温度,“一到晚上又发烧,再吃一次药,洗过澡早点睡。”
这一刻的关怀分明是兄长。
她想问他,到底将她当什么?当妹妹关心?还是当女人戏弄?
不不不,哥哥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一定是她想太多。
美微嘴唇颤抖,最终将话吞回去,声色嘶哑,“我想回家,哥,让我回家,你答应我的,说吃过饭就送我回家的。”
她心里仍然当哥哥是家长,又不自觉地征求他同意。
郁诚低头凝视她,眸子里黑幽幽的,面色阴沉,不说话。
家里过于安静,兄妹两人之间的气氛总是诡谲压抑。
周婉打开客厅电视,收拾起桌子,将碗盘清理干净放入洗碗机,来来回回走动,家里终于有了些生活氛围。
她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白衬衫搭黑色长裤,长发盘得一丝不苟,明明是办公室里的职场丽人,做起家务来也是一把好手。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称赞的就是这种好女人。
周婉的表情看起来很真诚,和和气气说:“小美,这么晚了天气又冷,你感冒还没好,发烧这事可大可小,回去了家里就你一个人,我们都会担心的,留下来好不好?”
嫂嫂也帮哥哥留她,多么体贴贤惠,多好的嫂嫂。
美微急到想跺脚,“嫂嫂,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了。”
嫂嫂又拿起拖把打扫餐桌四周,还笑,“不麻烦,你住这就当帮我们暖房了。”
她心中尖叫,嫂嫂,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老公心里在想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发现他奇怪?
真想将所有怀疑都说出口,但她不能。
她不能伤害嫂嫂,也不能破坏哥哥的幸福。
再说,一切都是猜疑。
是她疑心生暗鬼。
是她想太多。
她没有任何证据表面哥哥对她有非分之想,美微心里悲凉又恐惧,她害怕这是真的。
这种想法,这种推测,都让她痛苦煎熬。
她红着眼睛看向周婉,“嫂嫂,我占了你们的主卧。”
周婉神色明显一愣,马上又笑起来,“这有什么关系,主卧条件好一点,你哥也是希望你睡得好,身体能早些恢复。”
美微忍不住了,干脆将话挑明,“嫂嫂,那你和哥哥不方便呀,你们不要一起睡吗?”
客厅电视播放起八点黄金档狗血剧,里面正上演男人出轨戏码,大老婆大战狐狸精,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
郁诚拽住妹妹,一把将她按上沙发,弓下腰靠得很近,声音不大语气却严厉,“你少操心大人的事!”
她闭嘴。
她不想当狐狸精。
乌溜溜的眼仁水润润,就那么直勾勾望过来,背后九条雪白的大尾巴摇啊摇,毛茸茸的,撩得他三魂都要没了七魄,咬碎牙要看窗外的月。
只有天地日月可鉴他良心清白。
他何时与人一起睡过?但订婚又是事实。这让他如何解释,无法解释,他想让她知道,又害怕她知道。
她的呼吸轻柔拂过颈间,他锐利的喉结因此干涩,难耐地滚动两下。
只要宽厚掌心再往下一点点,就能压到她柔软胸脯,脸垂下半寸便能含住她的红唇,她却一无所知傻傻看着他,美眸波光荡漾,雾水蒙蒙。
这个狐狸精,分明在勾引他。
郁诚一张俊脸像抹了锅灰,额角青筋一跳一跳,衬衣领口都泛着红,呼吸沉沉,半天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