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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出散场,祈月理好线,正把贝斯装进黑色琴包。后台通风管道的嗡鸣里,他听见场务在拆舞台射灯架的动静,金属碰撞声在深夜里尤为清晰。透过livehouse工作通道的防火门玻璃,能望见马路对面绿化带围栏上晃动的白色小腿——那双常穿着不同款式帆布鞋的脚,永远在演出结束后悬在栏杆外侧。
  衣衣坐在大门口对面的绿化带栏杆上,靠着一根路灯,这里是她的固定位置。每次散场后,她和几个超话认识的连音同担都会多留一会儿,交换直拍照片、聊天八卦,偶尔幸运的话,会远远看到连音从通道后门背着琴包下班。再幸运一点的话,连音会远远地和她们挥挥手,让早点回家。
  正在咬着奶茶吸管,衣衣的手机屏幕上是这场演出时拍的连音特写,金棕色的卷发在聚光灯下甩出金色残影,好像一只超大型的可爱狗狗。她缩了缩被夜风吹凉的脚趾,超话签到弹窗弹出时她注意到已经超过了夜里十一点。今天时常凑一起聊天的女孩们碰巧都有事先走,一个人坐着玩手机倒也不觉得无聊。
  后门铁链晃动的声响惊醒沉沉夜色。祈月单肩背着琴包拐出小巷时,看见一个空啤酒罐骨从拐角处飞出,碌碌滚到女孩坐着的栏杆下方。便利店霓虹灯牌照在醉汉身上,带东北口音的荤话混着打火机咔嗒声。
  衣衣攥紧手机往旁边挪,正要跳下来时,黑色马丁靴突然踹飞了滚到她脚边的易拉罐。铝罐撞上垃圾桶的巨响让醉汉们骂咧咧退开,她抬头时只看见祈月被棒球帽压低的侧脸。
  末班地铁要没了。祈月说话时盯着对面便利店门口的灯箱广告,仿佛他在提醒的是一台自动贩卖机。他摸出震动的手机,锁屏上最新的一条消息是连音发在乐手群的夜宵定位。
  衣衣从栏杆跳下来落地时,手机壳上连音的Q版头像硌了她掌心一下,她张了张嘴还没出声,祈月已经转身走出老远。夜风卷来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像冬天的松柏。
  过了两周,拼盘演出时下了暴雨。
  衣衣挤在蒸腾着雨伞塑胶味的候场队列里,手机镜头都被蒙了层水雾。
  演出时连音甩头飞溅的汗珠落在她手背,比雨水烫。祈月照例站在舞台最左侧的阴影里,贝斯背带勒住的皮肤摩擦出淡淡的红痕。
  暴雨来去都快。散场后,积水已经漫过绿化带台阶。衣衣摸了一把湿漉漉的围栏,摸到一把铁锈味的雨水。坐是没法坐了,她把长柄伞当拐杖拄着,点开置顶的乐队官方粉丝群,发现有人拍到祈月弯腰捡连音掉落的拨片。照片角落里的自己正捂着被鼓点震痛的耳朵笑得虎牙都露在外面。
  创可贴。
  祈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路灯下,单肩背着琴包,手里还拎着便利店塑料袋,他指了指她被帆布鞋磨破皮的脚脖子。
  “祈、祈月……”衣衣慌慌张张地接过那盒还没开封的创可贴,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人又长腿一迈转身走了。
  真正对话发生在初雪那天的跨年专场。
  衣衣裹着连音应援站发的连音同款初恋蓝围巾,睫毛上结的冰晶在舞台激光灯下闪成碎钻。当连音扯开被汗水浸透的衬衫领口时,前排掀起尖叫,衣衣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混在其中。
  安可曲结束时连音跳下舞台和前排击掌,她举着冻僵的手,被连音飞速地掠过她的指尖。祈月在舞台左侧突然皱眉,往前走了几步,一下扯住了连音的吉他背带把他扯回舞台上。
  积雪把绿化带围栏边的冬青树装点得寒气逼人。衣衣摸到围栏铁管上结的薄冰,好在穿着长羽绒服不怕冻,她坐下用冻红的指尖刷超话,最新热帖是连音搀扶摔倒的乐迷截图。这个鬼天气里会坚持自己的仪式感坐在这里的人自然只剩下了她一个,别的女孩早就成群结队回家了。
  手机电量在低温中暴跌至10%,她吸吸鼻子正要跳下栏杆,一张暖宝宝精准掉落在她的膝头,包装撕开的部分正渗出暖暖热量。
  祈月单手调整着琴包背带,马丁靴碾碎台阶上结的冰:太晚了,回家。
  这句话比暖宝宝还要烫手,衣衣差点以为自己冻太久已经产生了临终走马灯。
  祈月转身离开时,她瞥见他后腰别着的乐队通行证卡套边缘裂了道口子,祈月的证件照上,那时候的他耳垂还没有后来那枚黑色耳钉。
  衣衣赶紧跳下来,追了两步又停下,这次终于对着快步离开的背影说了声:“祈月,谢谢!”
  祈月没回应,她看着那个黑色琴包消失在初雪纷飞的夜色里,像一把缓缓滑进深海的贝斯。掌心暖宝宝已经灼热到发疼,衣衣把它塞进羽绒服下,贴在自己的后腰。
  从那天起,衣衣每次扒第一排栏杆的固定位置,从舞台的正中心往左侧偏了三步整。
  后来,祈月在注意到这个细节时,按在贝斯弦上的手顿住了半秒。